調查失業率是怎樣煉成的？
在中國宏觀經濟每次出現下滑時，“保增長”的聲音就會抬頭，比如過去的“保八”。而在保增長的背后，實際是穩定和經濟增長緊密相關的就業。
但是，一直以來，中國的登記就業率數據十分模糊，和經濟變動的關聯性很小，參考價值有限。隨著中國經濟新常態的到來，中國經濟增速換擋的底部在哪里？如何判斷增速過高或過低？
這其中，真實的就業狀況是很重要的判斷指標，調查失業率則能更好地反映真實就業狀況。這項涉及全國所有地級市的失業率調查目前剛剛開始，經過一段時期的試運行之后，明年將會持續發布。
正如李克強總理在6月10日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上所說，“這（指調查失業率）對判斷整個經濟形勢至關重要。”
這個數據是如何選取樣本、如何調查出來的呢？本專題試圖通過廣泛采訪統計系統及相關人士，解讀這一問題。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獲悉，單個省份內位列65個大城市的勞動力調查繼續由省級統計部門負責，其余的地級市則由國家統計局直屬調查大隊負責，二者匯總的數據上傳至國家統計局形成全國的統計數據，分省的數據由國家統計局反饋。
經過2-3天的培訓之后，上萬名調查員將在本月10日走進分布在全國所有地級市的12萬戶家庭中，登記就業、失業的信息。“一個月要花費7天左右的時間去調查。”重慶市一位參與過此項調查的調查員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
今年7月份啟動的這次勞動力調查堪稱“史上規模最大”，調查范圍從65個大城市擴大到全國所有地級市，調查頻度為月度。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獲悉，單個省份內位列65個大城市的勞動力調查繼續由省級統計部門負責，其余的地級市則由國家統計局直屬調查大隊負責，二者匯總的數據上傳至國家統計局形成全國的統計數據，分省的數據由國家統計局反饋。
根據勞動力調查能夠計算出調查失業率這一關鍵的經濟指標。6月26日，國務院辦公廳發布的《關于印發進一步做好新形勢下就業創業工作重點任務分工方案的通知》稱，把穩定和擴大就業作為經濟運行合理區間的下限，將城鎮新增就業、調查失業率作為宏觀調控重要指標。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后，經濟增速持續下探。分析人士認為，中國經濟增長的下限則是不引起失業率大幅波動。
但是，此前由中國人社部門每季度發布的登記失業率并不能準確地反映失業情況。“很多人沒有工作也不去登記，所以登記失業率總是很低，這個數據要慢慢淘汰，要用入戶調查的調查失業率替代登記失業率。”湖北省統計局副局長葉青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表示。
在今年6月10日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上，國務院總理李克強要求有關部門擴大統計范圍，進一步完善辦法，把調查失業率真正變成權威數據。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從多位統計系統人士處獲悉，今年擴大到地級市的月度勞動力調查試運行半年后，相關數據預計于明年持續公布。
登記失業率并不準確
根據經濟學理論，經濟增長、增加就業、穩定物價和國際收支平衡是宏觀調控的四大目標。
在上述四個指標中，穩增長對應GDP增速，防通脹對應CPI，只有就業這個指標尚無系統、具有說服力的數據相對應。
早在2013年5月，李克強在《金融時報》發表署名文章中首次披露了2013年上半年的調查失業率為5%。此后，在2014年6月給兩院院士做經濟形勢報告時，他再次披露了一組調查失業率的數據。這說明李克強對調查失業率數據的高度重視。
此前，國內普遍采用的失業率指標是勞動人事部門的城鎮登記失業率。從歷史數據來看，本世紀以來不論經濟增速如何變化，中國的登記失業率長期保持在4.00%-4.30%之間（詳見本版圖形）。顯然，登記失業率和經濟增速之間并沒有明顯的相關關系。
同時在2010-2012年間，雖然城鎮登記失業率保持不變，但是城鎮新增就業人數在上升，登記失業率并不能代表真實的就業情況。如四川省人社廳公布的數據顯示，該省2008登記失業率僅為4.6%，但同期四川省通過抽樣調查得出的調查失業率為8.0%，后者是前者的1.7倍。
其原因在于二者的統計口徑并不一致。登記失業率的登記對象僅僅是戶口在城鎮的勞動力。與之不同，調查失業率覆蓋的不僅包括戶口在城鎮且常住城鎮的勞動力，還包括戶口不在城鎮但在城鎮居住半年以上的農村勞動力。在人口流動頻繁的年代，調查失業率這一數據更能代表真實的失業情況。
“登記失業率還有一個個人意愿的問題，登記失業率反映不出來真正的情況。”西部某省份一位熟悉勞動力調查的人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調查失業率如果抽樣科學、取得的數據比較真實，那么數據的代表性就很強。”
缺失的調查失業率
調查失業率由勞動力調查的相關數據計算而來。公開資料顯示，我國的勞動力調查于1996年開始試行。“1996開始試行的時候，有的省在搞，有的省沒有搞，最終是國務院在2004年出了一個文件要求各省開展失業調查。”西部省份一位人口和就業統計處的負責人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
2004年9月，國務院辦公廳下發《關于建立勞動力調查制度的通知》（國辦發〔2004〕72號）要求各省建立健全城鄉就業和失業調查統計。次年，勞動力調查制度建立，當時的調查頻率為年。2009年建立月度勞動力調查制度，調查范圍為27個省會城市及4個直轄市，2013年4月則擴大到65個大城市。
2013年以前，調查失業率的數據鮮有公布。“調查的樣本量小，抽樣方法不科學，地方政府領導重視不夠，這些因素導致數據出來之后不能代表全省或者某個地區就業情況。” 前述西部省份人口和就業統計處的負責人坦言，“因此，數據的波動性很大，上一年的調查失業率是5%，下一年是2%，你怎么敢公布？”
在李克強兩次公開披露調查失業率數據后，國家統計局相關負責人也在不同場合披露不同時段的調查失業率數據（詳見本版圖形）。值得注意的是，除李克強披露的數據外，統計局披露的數據大多含有“左右”兩個字，并不十分精確。與GDP、CPI等宏觀經濟指標不同，調查失業率并未形成固定的發布制度，一些時間段的數據也是缺失的。
“經過幾年探索，目前我國發布使用城鎮調查失業率數據的條件已具備。”2014年7月召開的國務院常務會議指出。在今年6月10日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上，國務院總理李克強要求有關部門擴大統計范圍，進一步完善辦法，把調查失業率真正變成權威數據。“這對判斷整個經濟形勢至關重要。”李克強說。
記者從多位統計系統人士獲悉，今年7月份擴大到地級市的月度勞動力調查運行半年后，相關數據預計于明年持續公布。“正式公布之前，會有半年一個試運行期，還有一個制度不斷完善的過程，明年2月份公布1月份的數據。”東北地區一位省級人口和就業處的負責人表示。
調查范圍擴大
記者了解到，之所以本次勞動力調查要先試運行半年是因為調查范圍擴大并且有新的調查力量參與。
從調查范圍上來看，調查由65個大城市擴大至全國所有地級城市，抽中的城鎮和鄉村16歲及以上的人口均納入調查樣本。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獲得的調查方案顯示，65個大城市包括31個省會城市、5個計劃單列市以及其他城市。分省來看，位列65個大中城市中最多的省份是浙江和江蘇，分別有4個城市；在一些省區，只有1個城市。
此前，65個大城市的勞動力調查由省統計局組織市、縣統計局開展。此次勞動力調查，65個大中城市繼續由省統計局組織實施，但是樣本量擴大。
余下的地級市則由國家統計局駐當地的調查總隊負責。省統計局和調查總隊的數據匯總之后形成全省的數據。“我們沒有匯總的數據，只有國家統計局人口和就業統計司才有。他們匯總之后，把我們省的數據返還我們。”前述西部省份人口和就業統計處的負責人表示。
調查數據經過匯總后，可以形成國家、省、市三級政府的勞動力數據，也可以形成城市、鄉村的分類數據。“調查失業率可以是全口徑的，也可以再分城市或者農村。我們總體失業率在2%左右，農村在一點幾，城市在百分之四左右。”前述西部省份的人口和就業統計處負責人表示。同時，據了解，納入抽樣范圍且進城務工六個月以上的農民工也納入城鎮的勞動力范疇，計入城市的調查失業率。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了解到，對于調查形成的國家、省、市三級政府的勞動力數據，只有國家和省的調查失業率具有代表性，市級由于樣本較少，調查失業率數據并不能代表地市的失業情況。
前述西部省份人口和就業統計處負責人介紹，該省其他地級市的城市的樣本量（2800戶）和在大城市之列的三個城市的樣本量（2400戶）差不多，平均一個地市是100多戶。“（地市）代表性不是很強，但是可以作為參考。”他說。
“代表性主要看人口結構，樣本結構必須和本省的人口結構相吻合才具有代表性。而現在抽樣的話主要考慮到對國家、全省的代表性的問題。”前述西部某省區統計人士介紹，“以后還是要考慮到對地級市的代表性。”
如何確保數據準確？
記者采訪了解到，抽樣方法由國家統計局根據第六次人口普查提供的抽樣框，抽取各省的村級樣本，各省在已抽中的村級樣本中抽取住戶樣本。
調查總隊則有所差別。國家統計局一位中部省份調查總隊的負責人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介紹，該調查隊利用普查小區抽樣調查，普查小區的范圍比社區要小，幾個普查小區才構成一個社區。“我們之前進行的居民收支調查就是以普查小區抽樣，這次勞動力調查在這個基礎上開展比較方便。”她說。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了解到，一線調查員主要由社區、村委會相關人士擔任，少數調查員由基層統計系統人士擔任。“一方面統計局沒有足夠的工作人員去入戶，現在入戶老百姓的防范意識很強，社區的人員相對熟悉，容易取得信任，統計局則負責培訓調查員。”前述西部某省統計系統的人士表示。
樣本抽取后，基層統計局人士負責對抽中的住戶進行核實。“如果住戶搬遷了，需要順延樣本，但這需要市局批準。”上海市一區縣統計局的相關負責人介紹，“這次要求得相當高，也很嚴格，以前我們自己就可以順延，但這次不行。”
此次勞動力調查還創新調查手段，由調查員使用PDA（掌上電腦）直接入戶對調查對象進行現場訪問并直接將數據報送國家統計局。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的諸多統計系統人士認為，這一措施將提高數據的真實準確性。
“數據通過PDA上傳的同時，我們也能看到，基層統計局人員會在線審核、驗收。如果發現數據的邏輯關系、匹配情況不對，我們會讓基層統計人員去修改。”前述西部省份的統計局負責人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如果調查員不在住戶中錄入，那么PDA顯示的定位就不對，這也會作為審核數據的參考。”
登記失業率也是驗證調查員采集數據是否真實的參考性指標。前述西部省份的統計局負責人表示：“我們會和相關部門的數據對比，如果（一個社區）登記失業率很高，但調查失業很低，（入戶調查）可能就存在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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